0

邛窑:中国彩绘瓷器的故乡

2017/11/12 0:01:20

多少个世纪以来,圣洁的岷山雪水沿都江堰汩汩流淌,源源不断地润泽着成都平原。当古蜀文化、中原文化、巴楚文化在这片“水旱从人,不知饥馑”的古老土地上交汇,它的温润、丰饶与富足,必然会孕育出别样的文化景观与乡风民俗。那些代代相传、精雕细琢的手艺,不仅修饰了成都人的生活,更描绘出成都人细腻而广阔的精神图景,它们与那些独特的乡风民俗一道,成为成都人值得骄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。那闹年的锣鼓、狂欢的水龙节、火龙灯舞、大庙会、花会、木兰会;那“片纸来之难,过手七十二”的手工造纸、闻名遐迩的瓷胎竹编、遗世独尊的铁匠铺、独步天下的邛窑……“成都非物质文化遗产”系列篇章,生动地再现了这些代代传承的民风民俗和精湛手艺。

邛窑是四川遗址面积最大、烧造时间最长、出土文物最丰富、器物流散最广的古瓷窑,被中国古陶瓷专家称作是高温釉下三彩和彩绘瓷的故乡。在中国陶瓷以“南青北白”而闻名的隋唐时期,邛窑就以釉色丰富、器型多样、工艺高超而称雄于世。邛窑先进的工艺对北方唐三彩、湖南长沙窑、安徽寿州窑,乃至宋代各大名窑均有直接或间接的影响。然而,由于诸种原因,邛窑的辉煌渐渐被人们遗忘了。在沉睡了千年之后,邛窑和邛瓷终于“一醒惊天下”!

现身乱世   邛窑遭殃

邛窑是四川省邛崃市境内南河十方堂、固驿瓦窑山、白鹤大鱼村、西河尖山子,及西河柴冲等古瓷窑的总称,是我国唐代名窑。考古界泰斗耿宝昌先生认为:邛窑创烧于东晋,发展于南北朝,成熟于隋朝,兴盛于初唐,至唐末五代长盛不衰,停烧于南宋中晚期,由盛到衰经历了八百多年的辉煌历史。十方堂邛窑遗址是四川古瓷窑遗址中面积最大、窑包最多、造型纹饰最美、出土文物最丰富、烧造时间延续最长、器物流散最广的我国著名的民间瓷窑之一,在国内外享有盛誉。北京故宫、南京博物馆、上海博物馆及英国、法国、日本、埃及等国的多家著名博物馆均有邛窑藏品,并被视为珍宝。

在邛窑窑址中,尤以十方堂古陶瓷遗址规模最大,最具有代表性。据权威的《中国陶瓷史》记载:“南朝时,四川成都和邛崃等地先后建立瓷窑,烧青瓷。四川地区唐代瓷窑,以邛崃有代表性。窑址以十方堂比较集中。唐代是邛窑的极盛时期。”

由于邛窑器物具有高超的烧制和艺术水平,邛窑遗址过去曾吸引许多国内外专家学者和盗宝人。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“聚宝盆”。早在清末民初,便有一些“先知先觉”者怀着一夜暴富的想法来此“淘金”。随着重见天日的邛窑器物愈来愈多,邛崃和成都相继出现了专售邛窑古陶瓷器的“专肆”。一时间,邛窑器物被鉴赏者和爱家视为至宝。消息不胫而走,“取宝”之风盛极一时,各地古董商云集邛崃,使昔日无人问津的小小十方堂热闹非凡。

由于买家人众,无论“完残粗细器物皆争相抢购”。时任华西大学博物馆馆长的美国人葛维汉在其著述中曾提到“即使最珍贵的陶器,也被收集在篮子里,称斤论两地出售”。那时在十方堂,邛窑遗物之多,用“俯拾皆是”四字,是不足以形容其盛的。因为出土器物实在太多,人们不独是“称斤论两地出售”,还把它们用来筑墙、修建牛槽、猪圈、厕所,以至“嵌饰庐宇”。直到今天,仍有一段当年用邛窑碎片、匣钵、支丁夯砌的土墙屹立在那里,无声地见证着那段疯狂的岁月。

在这场对邛窑的疯狂劫掠与蹂躏中,最典型的例子当数唐式遵的“杰作”。唐式遵原为刘湘部下,在四川21军中任32师师长。抗战中调出四川,升任军长及国民党集团军总司令、安徽省主席等职。当时,邛崃的驻军正好是唐式遵率领的32师。本来驻军是负责全县(邛崃当时是县)治安,保一方平安的,但唐式遵却命令士兵们抢劫性地挖起古物来。据当时曾耳闻目睹其现状的魏尧西先生报道:“二十五年(1936年),唐式遵驻防邛崃,更作大规模之挖掘。军民齐集三四百人,争先恐后,日夜挖掘,所收甚多;且运到上海市博物馆公开展览,并设专肆售卖,至残碎瓷片,有购归嵌饰庐宇,每斤售洋三角。有彩色及图案者,倍其值……”而早在一年前,就有军人陈某在十方堂窑址揭开了大规模非法盗掘的序幕。也许是军队严加保密或移防的原故,陈氏的这次“大肆发掘”并不广为人知。

1936年夏天,在十方堂窑址侥幸得手的陈氏军队又移师成都,大肆盗掘琉璃厂窑址,而驻防邛崃的唐式遵军队早已摩拳擦掌,在十方堂窑址开始了新一轮更大规模的盗掘。在军官们的直接指挥下,数百壮汉夜以继日地向古代文明疯狂攫取。但见在铁锹、锄头的挥动中,一件件精美的邛窑瓷器从泥土里露出它们的“庐山真面目”。乱挖乱掘,使整个窑区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。那时,国民政府腐败无能,对盗掘现象熟视无睹,听之任之,丝毫未加干涉,而前四川省博物馆尚未正式成立,无法进行正式发掘,致使保存了千百年的邛窑遗址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。在那场浩劫中,唐式遵是掠夺邛陶最多的一人。他迫不及待地把从十方堂窑址攫取的大量宝物运至成都、重庆、上海等地去牟取暴利。那些精美的瓷器,很快变成了唐式遵囊中白花花的银元。当然,唐式遵不仅爱银子,也爱邛窑瓷器。这个附庸风雅的武夫,当时,在他成都的豪华公馆里,有一条路的路面就是全用邛窑的多种色釉的瓷片铺成的。

在邛窑遗址被盗掘的混乱高潮中,华西大学博物馆馆长葛维汉和郑德坤教授及英国学者贝德福于1936年9月结伴前往十方堂窑址进行调查研究。这是最早的一批由中外专家组成的邛窑遗址调查组。从邛崃返回成都后,葛维汉立即向当时的“中央研究院”写了一份请求正式发掘的报告,但十分遗憾的是,请求未获批准。迫不得已,华西大学开展了抢救性紧急收购行动。今天,我们有幸在四川大学历史博物馆中看到的邛窑精品,便是那个时代的劫后余存。

天下第一红  艳惊四座

  湮没近千年的邛窑在乱世中的20世纪30年代重见天日。然而,由于邛窑大量精美完整的器物不是经过科学考古发掘出来的,时移境迁,人事全非,精美的邛窑古陶瓷器在惊鸿一瞥之后,又渐渐地被人们遗忘。邛窑的辉煌,被历史的尘埃再次封存了起来。有如大海被风暴偶尔溅起的几朵浪花,风平浪静后又复归于平静,甚至死寂。

在这个“复归于平静”的时间段,让我们平心静气地回顾一下邛窑悠长的历史。

邛窑陶瓷业发达,邛窑器物美不胜收,影响甚巨,绝非偶然。公元前316年,秦惠文王灭蜀以后,出于军事占领和政治统治的需要,开始在蜀地修筑城池。由于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,成都、郫城、临邛成为当时蜀地仅有的城、市、官府、民居并存的三大完整城市。建成后的三大城市构成一个互为犄角的“品”字,由此可见深谋远虑的秦人多么具有战略眼光。

从秦朝开始,历史上的几次移民入川,给蜀地带来了中原的先进文化和各种生产技术。加之古代川西草木繁盛,河流纵横,粘土随处可取,运输亦极为便利,这就为邛窑的兴起、发展和最终扩大为一个庞大的窑系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。可惜邛窑地区的高质量粘土不多,因而,数量有限的精美瓷器只能满足宫廷、官府和上流社会的需求,而不能像越窑瓷器、内邱白瓷瓯那样“天下贵贱通用之”。然而,这丝毫掩盖不了邛窑高超的工艺水平和举世瞩目的艺术成就。

邛窑高超的工艺水平不仅表现在其产品上,而且,在其制作技术和装烧工艺上也有惊人的表现。陶瓷爱好者大都知道,我国古陶瓷的烧造,在明代以前比较广泛使用的窑炉是龙窑。龙窑具有体积大、热效率高、燃料省、造价低、单件产品成本低等诸多特点,其最大的优点是升温快,降温亦快,可以快烧,还可以维持烧造青瓷的还原焰。因此有人说,龙窑是青瓷的摇篮。

那么,我国唐代最大最长的龙窑在什么地方?迄今为止的考古资料表明,不在我们耳熟能详的五大名窑,也不在湖南长沙窑、安徽寿州窑,而是在刚刚成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、窑址面水背山、依山而立、距邛崃市区12公里的固驿瓦窑山。这个结果恐怕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吧?这座始烧于南北朝、废弃于唐代早、中期的龙窑长达46.2米,规模之大前所未有。据专家计算,一座42米长的龙窑,一窑可烧制瓷器1.5万件以上。按此推算,邛窑固驿瓦窑山这座长46.2米的龙窑,一窑至少可烧制瓷器1.6万件以上。龙窑愈长,烧制瓷器愈多,劳动强度也愈大,对烧窑技术的要求也愈高。

在2006年新春佳节,在中央电视台举办的CCTV首届赛宝大会上,被专家评委会誉为“天下第一红”的“邛窑釉里红瓜菱形水盂”,从500多件民间藏品中脱颖而出,一路过关斩将,并一举夺得铜奖。此件藏品是邛窑古陶瓷民间收藏家尚崇伟众多邛窑藏品中的一件,是进京参赛的10余件四川藏品中惟一获奖宝物。

江西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欧阳世彬在点评此件宝物时说:“此次邛窑发现的高温红釉是当前发现的最早的铜红釉,以中国陶瓷在世界陶瓷史上的地位而言,它是中国乃至世界制釉的第一红,具有划时代意义。”原国家文物局局长吕济民先生在公布铜奖获得者名单时,专门以邛窑水盂为例,说其价值之所以甚高,就是因为从汉代至唐代都是低温釉,而邛窑水盂则是氧化铜在1200摄氏度的高温下窑变而成的红绿釉,是极为珍贵的至宝。

邛窑水盂“艳”惊四座的“天下第一红”,让古老的邛窑再次名扬天下。